2015年2月3日 星期二

忠於自己的《飛鳥俠》(Birdman)













電影《飛鳥俠》(Birdman)是一部很古怪的電影,說它是一部「黑色喜劇」,則稍嫌笑位不足;放在勵志類別又激情欠奉;當作新舊世代倫理劇觀之,更非電影表達的原意,因此,網上談論此片的文章雖多,但多從不同主題、技法及內容特色作文本分析,令討論變得百花齊放,各取所需,也是看電影的一大樂趣。

先說電影的男主角是米高基頓(Michael Keaton)。他曾在1989年擔演蝙蝠俠一角,成家傳戶曉的明星,風頭一時無兩。可是,整個90年代卻仿似消失影壇,彷彿再沒有哪一套使人印象深刻的電影。因此,由他飾演主角「飛鳥俠」,簡直有點「夫子自道」,真情流露的況味。難得的是,他藉着現實生世界裏,活脫脫的黯淡星途,竟演活電影中「飛鳥俠」的窮途末路;卻又由電影中主角鍥而不捨,追求演藝事業的突破,去反照出現實中米高憑此片再闖高峰,已經分不清誰是主體,是「飛鳥俠」影響「蝙蝠俠」,還是「飛鳥俠」影響「蝙蝠俠」了。這就是戲如人生,儘管米高基頓早年憑「蝙蝠俠」一角成為票房保證,後來卻無以為繼,眼看同代的影星都可以在晚年再發放異彩,他也許就如同主角里格(Riggan)一樣,不是味兒。

如此這般,電影彷似走在虛實的世界之間,例如男主角里格面對突破困難時會咆哮,七情上面,隨手拿起雜物亂擲一通。在劇中則又因為劇情的需要,變成悲劇角色,執起手鎗向着自己的頭顱狂轟。而里格這種性格特點又展現在他的精神上的兩種鬥爭上,心裏的一把聲音常叫他不要滿足於過去的商業成就,而應該追求更高的藝術境界。

主角不斷要走出商業片的舊有框框,追求藝術的最高境界,誓要闖進高手雲集的百老滙區這個藝術殿堂。特別之處是開首提到的荷里活巨星,例如馬龍白蘭度,都曾經踏足那個台板,可是,成名後都一律走到荷里活拍電影了,反之,主角卻選擇由銀幕上回到舞台。這段尋回自我的過程,主因是甚麼?真是要表示自己的演藝實力嗎?如果是,那麼,主角取過真鎗自殺之舉,理應成為他賴以自豪的演藝高峰,為何助手取過新聞頭版給他過目時,他只點點頭,無甚表示呢?

電影中唯一一幕飛翔的畫面,主角伸出雙手,像以往的英雄人物般,扮作騰飛的模樣,說真點,一點也不英武,反而拍得非常滑稽,令人覺得導演是否在反諷銀幕的英雄形象是否不值一哂?不過,事實又非如此,主角在戲中多番因「飛鳥俠」的形象而勾起影迷的記憶。然則,為何主角這樣厭惡昔日的威武形象呢?這就要看看他在電影中發展的心路歷程了。

電影中加插了幾個圍繞主角里格的角色,雖然出場不多,卻直接間接影響里格的決定。首先是他的前妻,只在電影前段和尾段出塲,前段雙方談到女兒,又提到房屋,那所房子是將來留給女兒的。這反映了主角為了一股信念,處於進退兩難的境地,側面反映了女兒與理想的抉擇。末段,妻子重臨後台化粧間,正值主角中段落幕後稍事休息,她忽然提到結婚那天的情況,不知是巧合還是甚麼,主角最後下了決定,演出轟天動地的一幕。前妻的兩次出現,都是巧妙的安排,令主角的決定顯得更順理成章。至於,她的女兒Sam,出場亦不多,印象最深刻的是其中一幕,她被父親揭穿吸大麻,本要捱一頓臭罵,她卻突然反唇相稽,歸因自幼缺乏照顧,導致誤入歧途,還譏諷父親不諳時代已變,老了還在搞不切實際的藝術,簡直是食古不化。至此,觀眾當然可解讀為兩代的矛盾,但假如再放在整套電影的脈絡發展中細看,尤其是末段,女兒Sam知悉父親在戲劇上的偉大創舉之後,在醫院時甚麼也不說,只伏在父親的胸膛上,說明了主角堅持藝術的目的,並非只是為了要証明自己,或洗脫商業之名這麼簡單,而是忠於自己認為正確的選擇,當然包括了做一個受到女兒尊重的父親。因此,劇終時,女兒打開窗子的一刻,向下望時先是擔心,再抬頭看時忽然面露驚異表情,象徵着無論主角是人是鳥,都得到女兒的肯定,一個微笑,勝過千萬觀眾的讚許。


說穿了,甚麼對商業片的不滿,對藝術的追求,到演出的着緊,還是對自己能力的肯定,對碌碌無能之輩的鄙視,都只反映一種價值,就是主角忠於自己。「盡己之謂忠」,甚麼叫做忠心?盡自己最大的能力,完成使命,就是別人眼中的所謂追求「理想」了。這部電影很怪,怪是怪在戲中主題,內容表達儘管還是那些東西,可是導演阿利安卓‧崗寸雷‧伊納利圖卻以種種特別的方式表達,令電影似虛還實,似有還無。其中導演以米高基頓當主角實是不作他人之選,他台前台後的英雄形象,使觀眾不斷墮進電影虛實真假之間的旋渦之中,先是一絕。繼而,再把一個異常普通的故事,加進很多新鮮的元素,更是一絕。例如嶄新的敘述角度,一鏡直落的拍攝手法,簡單但配合劇情的敲擊配樂,還有那幾幕舞台劇情節,「飛鳥俠」的象徵手法,對荷里活商業電影的反諷等,通通都能跳出慣常的說故事框框,姑無論此片在今屆奧斯卡的成績如何,只看導演不囿於常規,忠於自己,追求進步的心態,以及一眾演員的突破演出,便已貫切了全片的主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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