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電影的好壞也許只有唯一的一個標準,就是電影能否感動觀眾。因此,電影不論對白語言、無關時間長短,更談不上製作規模的大小,只在乎令觀眾看後能否洗滌心靈,反思生命。當然,這只是筆者看電影的標準,別人或側重官能刺激、或特重內容分析,或緊張情節,認為這才是入場追求的終極目標。
電影《星際啟示錄》(interstellar)便是這樣的一部電影。這部電影近月所掀起的討論之多應僅次於「雨傘運動」。究竟觀眾看後討論甚麼?他們多討論電影情節的推進,例如布蘭特老教授為何有此星際計劃,卻又在臨終時推翻說過的一切?或議論當中科學的真確性,如主角墮進五次元空間與女兒接觸的可能?
不過,如果按電影好壞的標準去看,這部電影使人感動的通共不是以上的枝枝節節,而是那永恒不滅的主題:愛。
電影用了很多篇幅,透過戲中不同人物去探討科學的利弊,例如男主角谷栢的妻子死於絕症是因為醫院沒使用「磁力共振」(MRI)。相反,農作物枯死是因為人類發展科技而引致氣候變化,出現超大沙塵暴。說真點,這些地球末日的預言驗証,以往很多荷里活的電影都表述過了,已引不起多少共鳴。可是,當主角決定了升空之後,一段觸動人心的離別之情,漸漸成為了電影的主題。
表面上,電影探討的是時間,可是令時間的同質性變化的是情,因為時間是最無情的。當太空人逗留在別的星球一小時,等如地球的七年。電影中最使人傷感的一幕是男主角坐在看長大的女兒向他說着粗話,已經是幾十年後的事。台灣詩人余光中曾說過:「人的一生有一個半童年。一個童年在自己小時候,而半個童年在自己孩子的小時候。」《日不落家》不過,男主角不僅僅損失半個童年,而是他與女兒的深厚感情,竟隨着他的一次偶然決定而中斷了。女兒面臨與父親的一次「生離」之後,因一次星際意外,再要面對與父親的「死別」。父女在同一個宇宙下生存,卻要經歷幾十年漫長的等待。對於浩瀚的宇宙,幾十年的時間只是一粒微塵;可對於人生來說,這是一段深遽的旅程啊!
時間與回憶就像孿生兒,談到「時間」的變化,不可能不提到「回憶」。電影中,谷柏與布蘭特博士談到女兒:「父母的在世是為了給兒女帶來回憶。」父母與子女相遇世上的時間其實不多,孩子在十二、三歲前多依偎在父母的懷抱,過了這個年紀,孩子思想成熟,處事獨立自主,再不會完全依從父母的意見去做,因此,父母子女共處的美好時光只是短短的十多年,由嬰孩到兒童到青少年的成長變化過程,就這麼濃縮在「回憶」裏。反之亦然,父母的在世亦化成回憶,寄存在子女的心裏,每當夜靜無人時,悄然在腦海翻動。回憶成了在時光飛逝的悵然下,唯一令人欣慰的靈光。然而,假如好像主角谷柏般,離開了地球只短短幾天,對女兒的記憶仍是新簇簇的,可是,女兒對他的回憶卻已是幾十年,凸顯了「時間」與「回憶」的衝突,也帶出了戲中其中一段使觀眾難忘的情節。
常言道時光一去不復返,因此人應看前望,不要回首。然而,回憶是否真的只是一組記憶,只在夜闌人靜時才會令人瞿然自省,之後,又重回現實,不留一點雲彩呢?對回憶有深刻見解的哲學家班雅明(W.Benjamin)卻認為時間是可以停頓的,回憶的意思,是把過去帶到現在。就如我們想起某件事,其實是把過去和現在兩段時間,融會一起。回憶把「過去」帶來「現在」,賦予另一種意義和體會。(Once fully recognized, what
have been missed, unfulfilled and dashed can be brought to fruition. Past,
present and future become fused together. Time comes to a stop.)
此外,導演第二次深刻地描述父女的愛,是他墮進黑洞之中,發現五次元空間該他「看見」過去,發現與女兒的相處時刻,其實正正就是他人生中最寶貴的回憶。不同的是,現實世界裏,回憶突破不了時間的限制,不能回到過去,與回憶的對象重逢,但男主角透過重力理論,突破時空限制,竟然看見過去,感受真切的「回憶」,更甚者,他透過一隻手表與摩斯密碼,道出了重力突破的關鍵,可與女兒在書房裏隔空溝通。觀眾看至此,腦中必然湧起了幾百個關於科學物理的問題,嘗試以科學客觀方式為這段情節解釋。不過,導演顯然志不在此,科學只是整套電影的包裝,導演只想告訴我們,親情和愛,突破了令科學家大惑不解的物理規則,打破了幾十年不見的隔閡。父女不滅的愛才是永恒,而不是科學。
如果沒有愛,天地無垠,男主角可以盡情馳騁,為人類的命運而犧牲打拼,可是,女兒的愛比天還大,他在知悉真相後,決定回程。結果,心中的愛令他改變了主意。末了,他回到未來,探訪老得躺在床上的女兒,沒有催淚對白,只有淡淡的意蘊,然後,他又重踏征途,在無垠宇宙中尋覓另一段遺失了的真愛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